停靠岸

　　原本愛笑的男孩已變得沉默，晃眼過去，還剩下什麼……

　　幾年前男孩的姐姐離家，為了增加見識，展開了獨自一人的冒險旅程，當時還頗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。

　　姐姐離家幾年間，利用信鴿來往信件，據說這種信鴿子會帶信，敘說她人在外的一切，信鴿有兩隻，一白一藍，白信鴿是給他傳遞消息的，藍色則是給家人的。男孩很明白姐姐對他的擔憂，卻不曾在乎過，或許他的心，已隨三年前的那場大火失去了溫度。

　　拆下了信鴿子腳上繫著的信件，便將牠放了回去。不知不覺，信件已經堆滿整個抽屜，男孩卻其實連一封都沒有看過。

　　抱著手中的魔獸，也就是那隻企鵝。男孩默默的想著，幸好當年牠跟著他走出森林，才沒有遭逢巨難。

　　「好吃嗎？小啾。」男孩手中拿著一條小魚乾，逗弄著，小啾高興的叼住那條小魚乾，啾啾聲在懷中響著，使他笑出聲來。

　　但笑聲並沒有持續多久，面對整座靜謐的森林，坐在一棵具有不知生存幾百年的半折樹幹上，沉靜的森林使男孩的情緒漸漸的失去控制。

　　為什麼你們不再說話？為什麼我聽不見你們的聲音？我是不是，被討厭了……

　　痛失珍寶的痛楚，使他埋不住嗚咽，男孩滴下的水珠滴在天真的小啾頭上，小啾抬頭，擔憂的兩顆圓亮亮小眼珠猛瞧。

　　他緊抱著牠，泣不成聲，聲音帶點沙啞，「一下就好……小啾，一下就好……對不起！對不起……」

　　對不起……彷彿懺悔般，男孩不停的重覆著三個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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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一步步走回家，腳步是沉重亦或輕盈已分不清。遠遠聽見呼喚，迎接他的是跑過來的極速身影，一個熟悉的人影，帶點寵溺的眼眸望著他。

　　原來是他兩年多沒見到的姐姐。

　　「小界，姐姐回來囉，而且剛好趕上這午餐時間，聽媽咪說你跟他們很久沒一起用餐。今天賞姐姐一個面子，到餐桌來如何？」

　　知道這個可愛的弟弟不會回答她，她還是大方的笑容依然如昔，毫不改變的爽朗，作風仍是我行我素，自然不做作。

　　攬住寶貝弟弟的肩膀緊了緊，像是要給他力量一般，「走啦走啦，我們去吃飯。」

　　他被姐姐拖著走，有點無可奈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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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沉默的飯桌，沒有人開口說一句。

　　「艾，出去一切還好吧？」媽咪打破寧靜，詢問著正在努力啃飯的姐姐。

　　艾是姐姐的名字，跟他一樣，名字受到了保護，因此只有簡稱單字。

　　「一切都好，如果小界能答應我接下來的要求一定會更好。」說完，還淡淡的瞄了小界一眼。

　　暗示性的語氣，依經驗，一定是會要求他做出做不到的事情，所以他索性假裝不懂暗示，低頭吃飯。

　　艾深知弟弟的個性，畢竟從懂事以來，照顧弟弟的責任幾乎都是她一手包辦，不然要交給女強人的媽咪跟做藥草的爹地，兩個人只會聯手燒烤廚房，連泡個牛奶都會手忙腳亂。

　　當時艾還在想自己是怎麼從這兩位的手裡平安長大的，竟然沒有被毒死或摔死，為了寶貝弟弟的安全起見，她從四歲就將照顧小界的責任整個攬過來做，這個寶貝弟弟以為她不知道他的駝鳥心態嗎？哼哼。

　　等等，我這幾年在外面，小界吃啥？不會是給小界吃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吧？

　　她斜睨了自己親愛的爹地媽咪一眼，敏銳的媽咪馬上還以顏色，「艾，你這樣看我做什麼？」

　　「沒有啊。我只是在想這幾年小界都吃什麼？」

　　說到這個，艾彷彿看到一抹心虛的汗水從兩位親愛的長輩臉上落下。看到小界蠻健康的，她也不追究了，反正爹地是藥草高手，有事爹地一定會將人命救回來就是了。

　　「小界，姐姐這麼久沒回來，你怎麼都不跟姐姐說話，嗚……姐姐好寂寞。」

　　……又來了，又再演了。

　　無言的望了這個厚臉皮的姐姐一眼，小界繼續裝做沒看見，隨手餵給小啾一條魚，小啾高興的撲上，愉快的大快朵頤起來。

　　他對動植物的狂熱，並不因過去那場無情的災難而被帶走，反而養成更加愛惜的心。

　　小界對小啾的溫柔，讓艾一直很怨嘆這態度真是差了十萬八千里，還告訴小界總有天要把牠抓來剁掉。想當然爾為了小啾的生命安全，小界都很注意這個吃自己弟弟寵物的醋的姐姐。

　　大概是感覺到什麼，坐在艾附近的小啾突然停下動作，往小界的方向靠過去。

　　「嗯？怎麼了，乖。」小界溫柔的輕輕安撫這可愛的小魔獸。

　　像是感覺自己受到保護，小啾啾了兩聲，繼續坐下來乖乖進食。

　　艾頓時傻眼，她忍不住想抓住那隻肥企鵝，當場給牠好好照顧一下，只是礙於寶貝弟弟在場不好發作。

　　「小界，其實你不想聽也無所謂，只是我想告訴你，你的入學通知已經寄到了。爸媽準備將你送入那間學校，你自己要有心理準備。」

　　一開始聽到小界還不太有反應。

　　入學？上學嗎？上就上啊，沒什麼大不了……

　　不對！之前聽說上學就是跟一堆人一起相處叫做上學！

　　他猛然站起！雙手抵在餐桌上，身子莫名止不住的顫意襲來。

　　「我看你還沒反應？」的表情自艾臉上一閃而逝，馬上轉而用很擔心的眸子朝寶貝弟弟關心過來，「怎麼了嗎？」

　　「……我……不想去。」他慢慢把話說完，連飯都不吃，就這樣衝到樓上，把自己關進房裡。

　　「媽，我上去，你跟爸在這等著。」

　　艾制止想要跟上的兩人，十八歲的她已經擁有不同於同年齡孩子的強烈氣勢。

　　跟往常一樣省略了敲門的動作，艾直接打開門走了進來。

　　她大方的拉了張椅子坐在小界的床邊，約莫一分鐘之久，她主動開口打破沉默。

　　「小界，你願意跟姐姐聊聊嗎？」

　　三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，在這段時間小界說的話可以用十根指頭數的出來，其他都是一般應對的「嗯」之類的單音。

　　「小界，你使不出任何力量對不對？」

　　小界一聽，那張沒有反應的臉龐，在艾回來這天，終於第二次較有人類情緒的變化。

　　「從三年前你傷害那些獵人後，你身上的風精跟木精氣息就完全消失，我想你多少也有察覺到。」

　　低頭不語，不是多少有察覺到，而是他們已經沒有回應。小界默默的看著天真的小啾，小啾好像察覺到氣氛怪怪的，也不敢亂叫，只是用兩隻短短的翅膀包住小魚乾送到嘴裡叼著，乖乖的坐在他的腿上。

　　兩個人都不說話，也沒有人要打擾這場沉悶的空間，艾也知道弟弟絕對不會主動開口，緩緩的閉上雙眼。

　　「你是在想你不應該是嗎？利用一向溫柔的風精去傷人的事情。」

　　利用溫柔的風精去傷人的我，真的有資格再度駕馭這一切嗎？

　　小界淚水瞬間決堤，那三年來無法訴說的痛苦，不停的在腦中翻滾著，「……我不知道，我聽不到他們的聲音……再也聽不到……」難過的把雙手摀住臉，他的淚水滴到小啾的頭上。小啾奇怪的抬起身子，像是發現主人的不對勁，也只能用短短的翅膀拍拍主人的手肘。

　　「那就去找阿。」

　　去找？去哪裡找？

　　「風精跟木精都是守護著你長大的，從你出生就在了，代表他們是屬於你攻擊跟守備的利器。他們會這麼突然的消失，一定是有原因的，你不想再把他們找出來嗎？小界。」

　　可是他不知道要怎麼把他們找出來，因為他什麼力量都沒有，也不知道從何開始，小界的眼裡滿是迷惑。

　　「小界，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裡的，不要被眼前的事件所矇蔽。當年如果是姐姐，姐姐也會這樣做的，你只是快了一步而已。」

　　「如果當時我有能力，他們是不是就不會被殺掉？」

　　艾思索了半晌，說，「未必，但是……說不定可以把傷害減到一半。但當事實已經造成，救不回的東西依然是救不回呀。」

　　看小界眼中依然帶有疑問，艾也不厭其煩的繼續解答。

　　「能力這種東西很難說，尤其在你未掌控任何能力前，姐姐不能說的很絕對。」

　　小界對艾的意思似懂非懂，漸漸的腦袋抓到了一絲光明。雖然他還不明白，卻隱隱知道，那可能是迷惘亂象中唯一的出口。

　　「小界，姐姐不希望你在這邊一輩子孤獨。你一直是我唯一的寶貝弟弟，你的苦痛姐姐沒法代替你承受，但姐姐想要陪你走出這片困住你的森林，你願意嗎？」

　　「我……我不知道我該怎麼做才對，而且那個學校……我不要，我討厭。」

　　「好，那就不要，反正只是普通的小學校而已，那不重要，反正我也從來沒有去上課過。」

　　咦？小界納悶的看著姐姐，既然不重要為什麼爹地、媽咪還要幫他報名？他不懂。

　　「小界，爸跟媽的意思是，你如果不能接受我的安排，為了讓你能夠接觸人群，勢必要讓你到學校去。反正你現在連能力都無法使用，跟普通人一起無妨的，也不會顯得突兀。」

　　對於爹地、媽咪這樣的想法，小界並不喜歡，他緊抱著小啾，厭惡感在他心頭蔓延。

　　「我也猜到你不可能會同意這樣的安排，因為姐姐也絕對不同意這種荒謬的事情，所以在兩年前，堅決跟爸媽爭取到外面見識的機會。小界，姐姐不想逼你做不願意做的事情，但是有件事情姐姐一定得做！

　　姐姐一定要帶你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，你願意跟姐姐一同到外面去嗎？為了找回本來屬於你的力量。」

　　「本來屬於我的力量……」努力的咀嚼這幾個字的涵義，沒有光芒的眼神此時亮起微弱的火苗，「是指……可以讓風精跟木精回到我身邊嗎？」

　　艾微笑著，寵溺的揉了揉小界的頭髮，說道：「只要你願意踏出去，一定可以取回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；也一定讓你可以學習更多。你的心越豐富，就越能保護你想保護的事物。姐姐不能給你什麼，但是能給你全部的支持與肯定！」

　　自信的光芒，從姐姐的眼中傳達給了他，假如真的是這樣的話，那麼，去試試看也是無妨的，他想保護……他想要有保護的力量！

　　「出發之前，我想到『南方岸之森』一趟，跟他們暫時道別。」低低的聲響，迴盪在房內，許久。

　　艾的嘴角勾起，愉悅的拍拍小界的肩膀，「放心吧，只要你想要去做，沒有什麼事情是做不成的。」